来源: 关爱workers的日志
摘要:他的家里有三个孩子,大女儿4岁,一对双胞胎女儿只有两岁。他说:“妻子在家带娃,父母年事已高,全家七条命,都得靠我养活。做,我一个人受苦;不做,一家七口人受苦。没办法,我只有做到死为止。”
王翠兰坐在家里,想着她5个儿子。
他的家里有三个孩子,大女儿4岁,一对双胞胎女儿只有两岁。他说:“妻子在家带娃,父母年事已高,全家七条命,都得靠我养活。做,我一个人受苦;不做,一家七口人受苦。没办法,我只有做到死为止。”
从某种程度来说,双喜村也许是中国农村的一个微小缩影,农民工外出务工,田地无人耕种,老人和孩子留在家里。在中国各地,甘肃古浪、四川乐山、江西修水、云南昭通,还有更多的村庄正在被职业病侵蚀。
《双喜村的眼泪》是一群大学生拍摄的纪录片,讲述了双喜村的故事,去年获得“南方多媒体短片节”纪录片单元金奖。这部在网络中流传的纪录片,也让很多人第一次看到“尘肺”对人的伤害。
王翠兰和徐志辉住得不远,打开家门,眼前就是大片绿色的田野和远处的青山。王翠兰有五个儿子,她和丈夫帮人拔草,种高粱,高粱籽自己吃,高粱杆扎扫把卖钱,供孩子们读书。
后来,5个儿子没念完初中,纷纷去了深圳做风钻工。12年间,五个儿子相继地得了尘肺病,其中四个已经去世了,包括最小的儿子,他还没有结婚。“我那四个儿子,一个个得尘肺病死了,就像小鸡一个个被老鹰抓走了。”
王翠兰一个人住在老宅子里,她已经准备好了自己的棺材,挂在一进门的屋顶上。她最惦记五儿子,儿子死前的前一天,突然把钱交给妈妈,对她说:“把钥匙、皮包也给你,皮包里还有2000块钱”。王翠兰看到这皮包就想哭。
9月18日,我们在双喜村见到王翠兰的时候,她捂着胸口,又喃喃地说着:“钱也赚了,人也死了。”她眼前的双喜村,和儿子们一起凋敝了,“以前这里是一个很热闹的村子,虽然贫穷,到现在,村子里已经没有几个年轻人。”
从某种程度来说,双喜村也许是中国农村的一个微小缩影,农民工外出务工,田地无人耕种,老人和孩子留在家里,赚了钱,也带回了伤病和伤害。除了双喜村,在中国各地,甘肃古浪、四川乐山、江西修水、云南昭通,还有更多的村庄正在被职业病侵蚀。耒阳农民工退出深圳风钻行业后,张家界桑植县的农民工来了,他们病了之后,在深圳建筑工地上,又来了一批粤北的农民工从事风钻。
《劳动合同法》、《社会保险条例》在工地是一纸空文
9月10-14日,“建筑业农民工劳动权益与保障”调研组的大学生们,走访了深圳5个区的11个建筑工地,发现经过两年的呼吁和抗争,在实际的工作环境中,劳动合同、社会保险、劳动保护等状况仍然没有得到有效改善,工人的健康和生命安全仍然没有保障。
据一名从事风钻22年的工人介绍,只有在2009年,耒阳工人闹事后,工地上曾经搞过一段时间的湿式作业,因为老板觉得成本高、工期慢,只做了半个月就又改回以前的干式作业了。由于作业方式没有改善,风钻工地仍然是尘土飞扬,戴口罩也没用,灰尘会从鼻子里进去,据工友形容:“打风钻时,井里的灰尘能喷得很高,往井下根本看不到人。”在和利爆破公司的一个工地上,一位风钻工人说:“口罩都是我们自己买的!公司发的是几块钱一个的棉布口罩,不管用。”
据工人们介绍,在2009年集体维权之后,爆破公司只是被罚了几万块钱,停业了半个月,就又恢复原来的生产状况。“不仅工地的作业环境没有改善,《劳动合同法》、《社会保险条例》等在工地也成为一纸空文。在我们调查的11个工地中,劳动合同的签订率为0,所有的建筑工人都没有任何劳动合同。由于没有劳动合同,风钻工人仍然缺失与爆破公司存在劳动关系的有利证据,缺乏最基本的法律保障。”
4天里,在大学生们访问的工人中,没有人参加社会保险。而建筑业,尤其是风钻、孔桩、爆破工种,工伤、职业病、工亡高发,公司连工伤保险都没有给工人买,这也意味着建筑工地上持续制造着悲剧。
从2009年尘肺病工人集体维权的事出现之后,深圳政府就取消了“人文关怀”,将尘肺工友推向了法律维权之路。然而,法律维权道路极其漫长,两年过去了,有的尘肺病工人命悬一线,还在苦苦地等待着二审结果;还有工人迟迟拿不到赔偿,为了家里老小的生计,只能将生死置之度外,拖着病躯,继续外出打工。
这些场景都让我们触目惊心
在大学生们调查的工地上,为了赶工期,很多工地都是24小时连续打孔桩的。其中一个工地,工人的劳动时间是从早上6点到晚上11点,严重超过《劳动法》规定的一天工作不超过11个小时的规定。工地上也没有休息日,一个月30天都是连续开工的。即便烈日高温下也没有停工,在高温条件下工作的工人也没有拿到高温补贴。
此外,他们还发现工人的工资依然没有按月发放,包工头们说还是要等到工程结束,或是过春节的时候才发放。
住宿条件依然很差,很多宿舍是男女混居。有一些工人把妻子带到工地上,这些女工要么和丈夫搭配着打孔桩、要么做杂工、要么在工地上做饭。在十人一间的工地宿舍里,他们仅仅能用一个床帘来维护自己的一点隐私。
“我们在工地上亲眼见到30-40米深的孔桩,井下黑洞洞的,深不见底,也见不到下面的工人。工人就坐在一个普通的铁桶里被送入地下,如果万一铁桶或者钢丝出现任何问题,后果不堪设想。这些井的旁边仅用几个沙袋围着,没有任何防护围栏或警示标志,工人上夜班时也可能跌入井下。这些场景都让我们触目惊心。”
“我只有做到死为止”
“风钻危险,难道他们不知道吗?”
参与访问的范璐璐告诉记者,他们知道,但他们没有办法。其中被访的一些工友,甚至不愿回答问题,怕影响自己的工作。他们觉得,自己得了尘肺病,老板依然愿意给他们工作,已经是很好的待遇。因为,有时比自身健康更迫切的是家庭,孩子读书尤其迫切。
36岁的钟平协是尘肺病一期,去年,他的很多老乡都退出了风钻行业,他却仍然在工地上卖命。他的家里有三个孩子,大女儿4岁,一对双胞胎女儿只有两岁。他说:“妻子在家带娃,父母年事已高,全家七条命,都得靠我养活。做,我一个人受苦;不做,一家七口人受苦。没办法,我只有做到死为止。”
王贞岩也是尘肺病一期,干重体力活会气喘、胸闷。9月,他回到了深圳的风钻工地。他的大儿子考上了研究生,小儿子还在上小学。这两个儿子俨然是王贞岩所有的希望,大儿子是村里少有的重点大学医科研究生,小儿子今年是全乡考试的第一名,附近的村民都很羡慕。然而,王贞岩至今尚未拿到任何赔偿,再加上家里已经断绝了经济来源,学费成了这个家庭最沉重的负担。他知道风钻工作的危险,知道自己病情的严重,也知道尘肺病的后果,但是为了让孩子通过教育改变命运,有一个与自己不一样的未来,他又返回了风钻行业。
“一切都和两年前一样,没有什么改善。”在大学生的调研中,他们感到悲剧依然在上演,双喜村的眼泪继续在其他地区流淌。虽然,对于职业病的防护,中国早已建立了一个相对完善的法律体系。早在1987年,国家就已出台《尘肺病防治条例》,明确规定,从雇主到卫生行政部门和劳动部门、工会组织都有责任对劳动场所的粉尘污染情况进行监测和控制。
但在高速发展的城市建设之下,法律并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贫苦的现实、急功近利的速度,共同加速着悲剧的诞生。近年来,中国平均每年报告新发尘肺病1万例左右,发病工龄明显缩短。很多工人都说,自己为了家庭,干上三两年就退出,可是,谁也不知道,疾病什么时候会来,并摧毁了全部的希望。
■链接
尘肺病之困(南方都市报 www.nddaily.com SouthernMetropolisDailyMark 南都网)
(1)取证困难,无法证明劳动关系。由于没有和用人单位签订劳动合同,加之病发之时多已离开原工作岗位,而且尘肺工人很多都曾服务于不止一家爆破公司,因此由工人自行搜集相关证据非常困难,证明劳动关系相当困难,导致索取赔偿更是难上加难。(南方都市报 www.nddaily.com SouthernMetropolisDailyMark 南都网)
(2)政府不作为,没有积极履行维持劳动者合法权益的责任。
(3)维权成本昂贵,城市昂贵的生活成本、日益恶化的病情使得尘肺病人拖不起。
(4)司法维权路漫长。法律并没有成为尘肺病人维权的有力武器,反而成为他们难以逾越的一道坎儿。漫长的劳动关系仲裁、不断的起诉、上诉、再起诉耗尽了工人们的心血和金钱。
(5)家庭陷入困境,许多正值壮年的工人上有年迈父母需要赡养、下有年幼子女需要抚育,一旦他们维权失败或者离开人世,他们的家庭将陷入绝境。
■小链接
尘肺病小知识
尘肺病是一种致命的职业病,多发生在工作环境多粉尘的职业中,由于在工作中长期吸入粉尘导致肺组织的纤维化,最终肺部会变得像石头一样坚硬,病人会在日益沉重的呼吸和多种并发症的折磨中逐渐死去。(南方都市报 www.nddaily.com SouthernMetropolisDailyMark 南都网)
我国的尘肺病患者多集中于煤矿、金矿和建筑工地上。
采写/摄影南都记者 张玥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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