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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肃古浪146名尘肺病农民工大救援

　　■本报记者 火兴才

　　2011年1月15日下午，甘肃省古浪县黑松驿镇马俊山、杨德兴、李发海等3名尘肺病农民工在北戴河疗养院成功进行洗肺手术。

　　这是甘肃古浪146名尘肺病农民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接受尘肺病治疗，也是接受全国网友的爱心捐赠款后进行的首次洗肺手术，更是“北京厨子”等众多网友给力古浪尘肺病患者的结果。

　　1月11日晚，古浪尘肺病重病患者马江山上五年级的大女儿马淑芳，给中国经济时报记者发了一条手机短信——

　　“我爸爸今天出院了，他想和你谈一谈。他来到家里有点气喘，我才给你发这个信息。周俊山他们把北戴河的专家请来，我妈太高兴。结果专家来一查，他说我爸是三期，洗不成了。我爸和妈哭着说，是活是死一定要洗一下……我爸哭着说，只要我去洗一下能活两三年，是最大的希望！最后，我代表我和我爸妈说一声谢谢！好人一生平安！”

　　马江山，一个24小时不能离开氧气的危重病人，尘肺三期。马家兄弟四人，老大马福山尘肺一期，老二马俊山和老三马召山尘肺二期，老四马江山尘肺三期。

　　在古浪，像马家这样，亲兄弟几人都患尘肺病者随处可见。杨自仁（二期）、杨自虎（病故）兄弟，杨自祥、杨自发（病故）兄弟，李发金（三期）、李发科（二期）兄弟，刘润德（三期）、刘善德（二期）兄弟……患者中年龄最大者为70岁老人孙总谦（三期），最小者为31岁的徐治（二期），系“80后”。

　　恶梦从这里开始

　　古浪，是国家级扶贫开发县。位于古浪县中南部的黑松驿镇，地处祁连山支脉乌鞘岭北麓，平均海拔2340米，年平均气温4℃，年均降水量近320毫米，属典型的高寒、冷半干旱山区。

　　尽管新旧世纪更替前后的十余年间，农民打工的渠道越来越畅通，尽管国道312线和兰新铁路穿境而过，尽管有着充分的农闲时间，但黑松驿镇农民却没有充分利用这一优势走向发达地区。

　　反而，黑松驿镇农民继续北上走近中蒙边境，走进酒泉市肃北县人迹罕至的马鬃山镇，一头扎进去，开始他们十年噩梦似的“淘金”生涯。

　　资料显示，2001年，黑松驿镇农民人均有粮150公斤，农民人均纯收入986元。

　　马江山，正是在这个时候跟着几个哥哥和乡邻们，一起来到“马鬃山460金矿”。

　　“那时候，我还很小。能够跟着哥哥打工挣钱是一件很幸福也很光荣的事。”已经病入膏肓的马江山跪在土炕上，断断续续向记者讲述不堪回首的往事，那些故事已经深深烙进他的记忆，永远无法抹去。

　　马江山告诉本报记者：“我是炮工，只要一上班，就没有离开过粉尘很浓很呛的环境。”他说，有时候，相隔1尺远就什么都看不到。放炮炸矿石，必须弯腰爬在地上才能看见炮眼。

　　他说，马鬃山460金矿都是竖井开采，井口直径不到2米。只有炸取岩石深入到金矿矿带才能顺着矿脉打斜井。

　　处于大漠深处的马鬃山460金矿，靠柴油发电。最初，打井根本没有风机。人一直站在呛人的粉尘中，向外运送矿石直到下班。

　　“江山年纪小，人又实在，本来三个人轮流打炮的工作几乎他一个人在干。”2010年12月30日晚，马江山的二哥马俊山告诉本报记者：“这就是江山的病情比别人更重的主要原因。” 他们二人打工时同住一宿，马江山的二哥马俊山尘肺二期了。

　　而作为上门女婿，马江山不仅承受着民工们同样的辛苦与劳作，还要承受别人永远不能承受的一切。别人挣不上钱可以堂而皇之的回家，但上门女婿出门挣不到钱回家，这饭可是不好吃。

　　尽管，马江山的媳妇刘冬梅与马江山恩爱如初，尽管马江山的岳父岳母对他也是关爱有加，但当地这种偏见似的“要求”，始终压在年轻的马江山心头。

　　马江山只是古浪尘肺病农民工的一个缩影。他们的致富梦被弥漫的粉尘撕碎的同时，生命和健康也同时被460金矿无情地损坏。

　　“古浪县自然条件很差，农民经济收入主要靠打工。”古浪县委常委薛华如是说，“黑松驿镇是古浪县数得着的贫困乡镇。”

　　截止2007年，古浪县贫困人口由2000年的16．62万人下降到9．45万人。按2007年古浪县常驻人口40万计算，当年古浪县贫困人口占全县人口四分之一多。

　　县政府公开的资料显示：2007年底，农民人均纯收入达到1958元。

　　与农民收入相对应的是，2007 年，古浪县财政收入为2741 万元，但财政支出为50182 万元。

　　死亡威胁

　　马江山是不幸的，又是幸运的。

　　作为古浪县第一个检查出尘肺病的农民工，马江山应该有机会最早得到治疗的。

　　从2002年发病、2004年诊断为尘肺病以来，贫穷、落后、封闭、无知集结下的西部农民马江山，没有选择在最佳时间进行最好的治疗，而是保守治疗了整整6年多。

　　即便检查出尘肺病，马江山们还是常年奔波在打工的道路上。生活的负担，加剧了他们的病情。胸闷、气短、气喘、咳嗽、呼吸困难等等，直到肺部彻底纤维化走上死亡之路。

　　就在2010年夏天，马江山还带着残疾的妻子刘冬梅，前往江苏无锡打工。因为他“认识一个江苏老板，老板让他干很轻松的活”，而且这活远离“粉尘”。

　　除了不能接触粉尘，尘肺病人最怕的就是感冒。一旦感冒严重，很可能会因呼吸不畅失去生命。

　　2006年9月，41岁的黑松驿镇萱麻河村民李天福，成为古浪县赴酒泉460金矿打工第一个因尘肺病病故的农民工。

　　当年10月，37岁的西庄子村民张岳山病故。

　　2008年1月、5月，庙台36岁的村民杨自发、44岁的村民李发忠相继病故。

　　2009年2月至8月，水沟42岁的村民禹清海、庙台42岁的村民杨自虎以及黄羊川镇周家庄村39岁的张佩武相继病故。

　　据尘肺病农民工告诉记者，2006年至2008年，两年时间4位村民因尘肺病死亡，并没有引起村民和政府足够的重视。

　　直到2009年，又有2名年轻村民相继死亡，这才引起黑松驿镇及古浪县政府的关注。

　　2010年1月20日，中国经济时报发表《甘肃“尘肺村”揭秘 黑松驿镇惊现近百尘肺病农民工》的文章后，古浪县尘肺病患者群体开始被社会关注，同时也引起甘肃省政府注意。

　　同年2月，尘肺病患者武登川死亡。

　　2010年5月至10月，尘肺病患者龙成林、武登琪、陈德金又相继病故。

　　“古浪尘肺病农民工已经进入高爆发期，这个群体已经受到死亡的威胁。”持续关注古浪县尘肺病农民工群体的网友“兰州老令”接受中国经济时报记者采访时说。

　　短短4年时间，先后有11名正值盛年的汉子被病痛夺取生命，还有10名患者病情严重，其余患者病情均不同程度加重。

　　已故患者中，年龄最大者为黄羊川镇一棵树村的陈德金，终年50岁；年龄最小者杨自发，终年36岁。

　　艰难维权路

　　早在2008年11月，古浪尘肺病患者就开始向甘肃媒体反映。但由于患者无法提供文字资料，也未能与媒体记者当面交流，因此一直未能引起重视。

　　2009年底，《中国经济时报》介入对甘肃尘肺病农民工关注，并于2010年1月20日刊发《甘肃“尘肺村”揭秘 黑松驿镇惊现近百尘肺病农民工》的文章。这是国内媒体首次关注甘肃古浪尘肺病群体。

　　2010年4月14日，中国经济时报记者与网友“兰州老令”再次来到古浪黑松驿镇，与萱麻河村王斌、马俊山等患者就患进行交流。因马江山夫妻都外出打工，未能谋面。

　　再次探访古浪，尘肺病农民工死亡数字已经达到5人，更让人揪心是，随着病情的加重，他们的生活负担也越来越重。所有患者因为治病都负债累累，重病和死亡患者家庭完全倾家荡产——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卖光了，所有亲戚朋友的钱能借的都全部借过来了。

　　“为了治病，我已经欠下了5万多元的外债。”萱麻河村患者王斌如是说。

　　而银行贷款由于抵押财产的高门槛，几乎将所有患者拒之门外。

　　让众多志愿者都感到震颤的是，由于当地经济的落后与贫穷，以及打工者受教育的限制（几乎都是小学文化程度），再加上他们打工生活的范围极其封闭，而尘肺病本身无底洞似的治病对经济的损耗，彻底让他们失去向用工单位马鬃山镇矿业总公司工业公司维权讨说法的勇气。

　　“他们是一群有维权意识，但几乎没有维权能力的真正的弱者，最后被病痛和贫穷双重大山彻底摧毁了维护自己合法权益的所有念头。”曾经3次赴古浪关注尘肺病群体的网友“兰州老令”如是说。

　　2010年2月和11月，古浪县统一组织，对该县先后在酒泉市金矿、煤矿等粉尘作业环境有务工经历的400多人进行职业病健康检查和诊断。

　　经武威市疾控中心检查诊断，古浪全县确诊尘肺病例157人，11人死亡。其中一期48人，二期66人，三期43人。

　　8月18日，甘肃省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厅召开“关于解决古浪县赴肃北县马鬃山镇‘460’金矿打工患尘肺病事件协调会”。

　　11月23日，甘肃省政府主持召开“协调解决古浪县赴马鬃山镇矿区打工患尘肺病事件协调会议”。

　　尽管有武威、酒泉两市以及古浪、肃北两县政府相关领导参加，但会议提议由“肃北县方面出资600万元，古浪县方面出资200万元”，双方均认为己方出资太多未能达成一致，会议内容也未能形成“纪要”。

　　政府初救

　　2009年4月，因两名尘肺病患者死亡，黑松驿镇政府首次将村民情况汇报古浪县政府，并成立“黑松驿镇尘肺病处置领导小组”。

　　5月和8月中旬，镇卫生院两次组织疑似尘肺病农民工进行胸透体检。

　　9月中旬，古浪县疾控中心对有粉尘接触史的农民工进行第三次胸透体检。

　　经三次检查，黑松驿镇报名参加检查的406位农民工当中，确诊132人尘肺病，观察对象37人。

　　“镇政府当年就对有粉尘接触史的患者进行救助。”黑松驿镇党委书记李存国接受中国经济时报记者采访时说，“2009年度，镇政府将132例病人及家属全部纳入农村最低生活保障，按照患者病情轻重和生活困难情况解决临时困难救助金12万元；镇政府对2008年以后死亡的5例家属，每户给予500元慰问金。”

　　从2009年第三季度起，黑松驿镇将119名尘肺病患者纳入了最低生活保障范围，此外，对38户三期尘肺病患者家庭成员给予一类最低生活保障，共保障152人，每人55元；对53户二期尘肺病患者家庭给予二类最低生活保障，共保障159人，每人50元；对28户一期尘肺病患者家庭给予三类最低生活保障，共保障56人。

　　当年，黑松驿镇政府对尘肺病患者分三次给予临时生活救助，共发放临时性救助396928元。

　　微博求助

　　2010年12月20日，甘肃古浪尘肺病农民工代表周俊山、马俊山、李发金三人到本报再次寻求帮助，并向本报送来两面锦旗致谢。

　　这是甘肃古浪尘肺病农民工首次走出家门寻求社会帮助，也是首次进行自我救赎。

　　周俊山、马俊山三人分别向本报讲述了各自的遭遇及当地所有尘肺病农民工共同的困境。

　　当天17时，本报记者在微博连续发出三条内容相似的微博：“甘肃古浪尘肺病农民工5年死8人，现5人危重，估计难过年关。渴望媒体及社会各界给予帮助”，并公布尘肺病代表周俊山电话。同时，本报记者也电话联系了中央电视台焦点访谈等媒体，请求他们关注此事。

　　求助微博发出后，呼应救援的声音在网络上迅速传播升温。

　　2010年12月21日凌晨2时，有网友教会周俊山发微博信息——这是甘肃古浪尘肺病农民工首次通过网络（微博）向社会发出自求助信号。

　　求助得到了响应。

　　12月21日当天，中国广播网在京采访周俊山等3名尘肺病患者。

　　22日，《环球时报》英文版头版头题刊发《Dying Miners Seek Help》的文章。

　　23日，网友“北京厨子”获知此事后，发出微博：“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一次冒险。我愿意押上我所有的一切去拯救这124名矿工”。

　　24日，平安夜，“北京厨子”飞赴古浪，展开对古浪尘肺病农民工的紧急救助。兰州大学学生曾百川、刘坚、程一本、茆慧和黄慧娟等5名志愿者同时抵达古浪。

　　25日，圣诞夜，《职业病防治公益网》负责人邓江湖抵达甘肃古浪，以志愿者身份声援北京厨子。中央电视台《看见》栏目组一行两人同时抵达古浪采访尘肺病农民工。

　　26日下午，甘肃省《新旅游报》原执行总编辑、网友“兰州老令”放下最后校订中的书稿《中国史前文明》，匆匆奔赴古浪。本报记者也于当天到达古浪。

　　27日晚，中央电视台《焦点访谈》栏目组一行两人抵达甘肃古浪。

　　27日夜，兰州大学学生刘金郎、吴丹华、王冰，西北民族大学耿信梅、西北师范大学巩雪作为后续志愿者抵达古浪。

　　12月31日，《中国青年报》记者抵达古浪。

　　2011年元旦，《凤凰卫视》记者赶赴古浪进行采访。

　　与此同时，来自各界的捐助不断汇流十浪。

　　1月2日，“北京厨子”带着黑松驿镇政府借给他的10000元现金，与尘肺病患者周俊山二人专程前往青皇岛市北戴河疗养院请肺科专家。

　　7日下午，期待中的北戴河疗养院专家一行3人来到古浪。

　　8日，北戴河疗养院张院长提出洗肺手术的患者必须先在古浪县人民医院进行体检，体检合格者方可到北戴河疗养院进行洗肺手术。

　　微博传递信息，微博也凝聚力量。

　　1月11日上午，带着无数网友的爱心救治款，“北京厨子”与古浪首批尘肺病患者周俊山、李发海、马俊山和杨德兴及家属踏上前往北戴河洗肺的征途。

　　15日，前往北戴河洗肺手术的三名尘肺病患者顺利进行手术，周俊山因体检不合格未能接受洗肺。

　　截止记者发稿时止，网友捐赠爱心款超过20万元。其中最大一笔来自浙江中信房地产有限公司2万元捐款；有宗教团体以个人名义捐出善款；河南新密市“开胸验肺”维权斗士张海超捐出500元；湖南网友募集救治款15300元捐赠给尘肺病患者……

　　目前，尘肺病患者正在积极争取公益基金支持，并开始搜集维权证据。与此同时，本报记者通过策博寻求法律援助。

　　2011年1月13日，“开胸验肺”的尘肺病维权斗士张海超专程从河南郑州飞赴古浪看望当地尘肺病患者。同一天，内地宗教人士赶赴古浪了解尘肺病患者病情以及家庭情况，以便后续提供宗教关怀和资金帮助。

　　当天，《职业病防治公益网》公益律师——河北英陆律师事务所律师王胜利、河北石新律师事务所张士谦律师，因乘火车没有座位，从石家庄一路站到兰州，向古浪尘肺病农民工提供无偿法律援助，并向酒泉市肃北县劳动部门以快递方式寄出“确认劳动关系仲裁申请”。

　　面对古浪尘肺病农民工收集的诸多证据，王胜利和张士谦不禁感叹：“这些证据，让我们眼前一亮，更坚定了为他们维权的信心。”

　　“会听到一个好消息”

　　“省上对古浪尘肺病农民工很重视，目前一边积极筹措资金，一边加大追查矿主的力度。”甘肃省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厅劳动监察处处长王玉萍接受中国经济时报记者时说，“我们不能放弃每一个患者，不能无视老百姓的生命。”

　　此前，中央电视台记者采访甘肃省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厅时，有关负责人表示将以“政府垫资追究矿主的方式，一方面不断查找矿主并要求他们赔偿，另一方面将启动约近600万元人民币的紧急救助金和长效救助资金”，王玉萍说：“不会用很长时间就会听到一个好消息。”

　　她说，古浪是国家级贫困县，条件十分艰苦，老百姓为了生活去酒泉金矿打工。但当时条件下，肃北马鬃山460金矿私采乱挖现象严重，一些矿主至今还未找到。因为赔偿是需要走法律程序的，但劳动单位都未与这些农民工签订劳动合同，而当时的法律也不完善，这就增加了目前索赔的难度。

　　《职业病诊断证明书》是古浪尘肺病患者维权的关键证据，而出具《职业病诊断证明书》需要用工单位提供劳动者的劳动关系证明，但由于马鬃山镇矿业总公司工业公司拒不提供劳动关系证明，致使古浪尘肺病患者劳动关系证据链条不完整。

　　因此，武威市疾控中心黄主任称：中心是受古浪县劳动局委托做职业病诊断检查，只要古浪县劳动局能够提供完整的劳动关系证明，并有职业史、职业病危害接触史就可以出具《职业病诊断证明书》。

　　古浪尘肺病农民工维权之路任重道远。

 

   来源：中国经济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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